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今书网 -> 其他类型 -> 猫头鹰的万花筒

第108夜 比例和分形(二)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这一向实际长度值的汇聚看上去很明显,数千年来一直没有人质疑,直至1950年理查森偶然发现了边界线和海岸线不断延长的秘密。

    现在,让我们想象一下按照上述标准程序测量两个邻国间边界线的长度或一国海岸线的长度。

    为了得到粗略的估值,我们开始或许会端到端地使用100英里的分段,并覆盖整个边界线的长度。

    假设我们发现按照这一精度,边界线近似为12个分段,其长度因此大约为1 200英里。

    为了得到更加精确的测量结果,我们可能会使用10英里的分段来预估边界线长度。

    根据起居室例子中阐释的一般测量法则,我们或许会发现大约有124个分段,进而得到更加精确的1 240英里的估值。

    将精确度提高到1英里,我们会得到更加准确的数字,或许会发现1 243个分段,即1243英里。我们可以通过越来越高的精度,继续这一过程,直至最终获得所需的精确数字。

    然而,令理查森吃惊的是,当他在详细的地图上用游标卡尺重复这一标准程序时,情况并非如此。

    事实上,他发现,精度越高,准确度越高,边界线长度就越长,而不会汇聚到某个特定的数值!

    与起居室的长度不同的是,边界线和海岸线的长度会持续变长,而不会集中到某个固定数值,这违反了数千年来基本的测量法则。

    同样令人吃惊的是,理查森发现,地图上测量的长度系统性地递增。

    当他用对数比例绘制不同边界线和海岸线长度及所使用的测量精度时,就会出现一条我们曾在其他许多地方见到过的指向幂律规模法则的直线。

    这太奇怪了,它表明,与传统信条相反的是,这些长度似乎依赖用于测量的单元的比例,而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被测量对象的客观属性。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稍微思考一下,你很快就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与你的起居室不同的是,大多数边界线和海岸线并不是直线,而是蜿蜒的线,它们要么遵循当地的地理环境,要么就是由政治、文化或历史原因随意决定的。

    如果你测量时在海岸线或边界线的两点之间放置长度为100英里的直尺,就像实际测绘中所做的那样,你就明显会错失两点之间所有的蜿蜒和摆动。

    然而,如果你转而使用10英里长的尺子,你就会对在大于10英里的尺子下错失的那些蜿蜒和摆动感到敏感。

    这一更高的分辨率将会发现那些细节,跟随蜿蜒之处,由此得出的预测值肯定要大于使用粗粒度的100英里直尺时获得的数据。

    同样,使用10英里的尺子将难以发现在那些小于10英里的尺子下的蜿蜒和摆动,但如果我们将分辨率提高至1英里,这些蜿蜒和摆动就会被包括进最终的测量数据中了,长度也将会进一步增加。

    因此,对于像理查森研究的带有许多蜿蜒和摆动的边界线与海岸线,我们可以很容易理解,随着分辨率的提高,它们的测量长度如何持续增长。

    由于这一增长遵循简单的幂律规模法则,这些边界事实上是自相似的分形。

    换句话说,一种长度尺子下的蜿蜒和摆动是另一种长度尺子下的蜿蜒和摆动按比例缩放的版本。

    因此,当你在看到一条小溪流岸边的侵蚀看上去就像规模更大的河流岸边侵蚀按比例缩小的版本,甚至像大峡谷的迷你版本,并为此而感到惊讶时,你并非沉溺于幻想之中,它事实上的确就是如此。

    利用不同精度测量英国海岸线的长度这实在令人惊叹。我们再一次发现,当用粗粒度比例滤镜观察时,在自然界令人畏惧的复杂性的背后,潜藏着惊人的简单性、规律性和一致性。

    尽管理查森在研究边界线和海岸线时发现了这一奇特的、革命性的非直观行为,并理解它们的来源,但他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其非凡的普遍性和深远的影响力。

    这一更深刻的洞见落在了曼德尔布罗的身上。理查森的发现几乎为整个科学界所忽视。

    这并不太令人感到惊讶,因为它是在一本相对晦涩的期刊上发表的,而且掩藏在了他对于战争起因的实证研究之中。

    他发表于1961年的论文也采用了非常晦涩的题目:“关于接近的问题:致命争吵统计数据附录”。

    即便在行家看来,这个题目也未能透露出文章的内容是什么。谁又能知道这即将宣告具有重大意义的范式转换呢?

    1967年,曼德尔布罗在著名的期刊《科学》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题目清晰易懂:“英国海岸线有多长?数据自相似性和分形维数”。

    通过发展理查森的发现,并概括其观点,理查森的工作得见天日。后来被称为“分形”的褶皱是由理查森的对数表中的直线的斜率决定的,斜率越大,曲线的褶皱越多(自然界中同一事物基本存在这样的规律,不只是每个国家的边境曲折程度,还有冰晶、雪花、河流、山脉、生物等,除非是人为制造的东西会不遵循这个规律)。

    这些斜率是长度与精度相关的幂指数,类似代谢率与生物体体重相关的指数3/4。

    对像圆这样十分平坦的传统曲线而言,斜率或指数为零,因为它的长度不会随着精度的提高而改变,而是会汇聚到一个固定的数值,正如起居室的例子一样。

    然而,对崎岖不平、有褶皱的海岸线而言,斜率并不为零。

    例如,对英国西海岸线而言,斜率为0.25;对挪威那样有着峡湾和多层次海湾的褶皱更多的海岸线而言,斜率为极大的0.52。

    另外,理查森发现,南非海岸线与其他任何海岸线都不相同,斜率只有0.02,十分接**坦的曲线。至于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的边界线,之前出入很大的数据曾激发了理查森的兴趣,他发现其斜率为0.18, 海岸线和边界线的分形利用不同精度测量海岸线的长度(例子中的英国)。

    随着精度的变化,长度按照图中的幂律系统性增长。斜线给出了海岸线的分形维数,弯曲越多,斜线越陡峭。

    为了理解这些数字的含义,想象一下,将测量的精度提高至原来的两倍,英国西海岸线的测量长度将会增加约25%,挪威海岸线的测量长度将会增加约50%。这是一个很大的差别,此前则完全被忽略,直至理查森于70年前偶然发现。

    因此,若想要让测量的过程有意义,就必须知道精度很重要,它是整个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要点很明确。

    通常而言,如果不阐明用于测量的尺子的精度,引用测量数值就是毫无意义的。

    从原则上来说,如果不给出测量的单位,只是说长度为543、27或1.289 176,是毫无意义的。正如我们要知道长度单位是英里、厘米还是埃一样,我们也需要知道所使用的精度。

    在自然界中,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平缓的——大多数事物都是有褶皱的、不规则的、细圆齿状的,通常都以一种自相似的形式存在。

    想想森林、山脉、蔬菜、云和海洋表面。

    由此一来,大多数自然物体都没有绝对的客观长度,在陈述测量结果时,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报告分辨率是多少。

    那么,人们为何花了超过2 000年的时间才意识到如此基本、现已显而易见的事情呢?

    这很可能源于二元论,随着我们逐渐从与自然世界的紧密联系中分离出来,越来越远离决定生物学的自然之力,这种二元论开始出现。

    当我们发明语言,学习如何利用规模经济的优势,组成社区,开始制作手工艺品时,我们事实上改变了我们日常生活及其周边环境的几何形状。

    在设计和制造人类工程学产品时,无论是原始的罐子和工具,还是现代化的复杂汽车、计算机和摩天大楼,我们都使用并且追求直线、平滑曲线和平滑表面的简单性。

    量化测量的发展及数学的发明,尤其是欧几里得几何的理想化范式,完美地展现了这一点。

    这种与我们创造的手工艺品世界相适应的数学,伴随我们从一种哺乳动物进化到社会智人。

    在这个人工制品的新世界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习惯于通过蒙蔽我们的欧几里得几何(直线、平滑曲线和平滑表面)的滤镜观察世界,至少科学家和技术专家如此,而我们所处的环境是一个混乱、复杂、令人费解的世界。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留给艺术家和作家想象的领域。

    尽管度量在这一新鲜的、更加常规的人工世界中扮演着核心角色,但它具有欧几里得几何简单明了的特点,因此无须担心精度等刁钻的问题。

    在这个新世界中,长度便是长度,仅此而已。然而,在我们周围直观的“自然”世界中却并非如此,它高度复杂,而且被褶皱、波纹和小褶皱主导。

    正如曼德尔布罗简单明了地概述:“平缓的形状在野外很少见,但在象牙塔和工厂中极为重要。”

    从19世纪初开始,数学家便已经开始思考不那么平缓的曲线和平面,但他们并非受到自然界中此类几何图形普遍存在的激励。

    他们的动机仅仅是出于学术兴趣发掘新的观点和概念,如是否有可能构造出违反欧几里得神圣教条的一致几何形状。

    或许,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这些论点具有普遍意义,远远不仅是边界线和海岸线,而且可以延伸至任何可测量的物体,甚至包括时间和频率,这些例子包括我们的大脑、弄皱的纸球、闪电、河流网络及心电图和股市等时间序列。

    例如,平均而言,在1个小时的交易中,金融市场的波动模式与1天、1个月、1年,甚至10年的波动模式相同。它们彼此呈非线性比例关系。

    因此,当你的面前呈现某些时间段内道琼斯指数的典型曲线图时,你不知道它是过去1个小时还是过去5年的表现,下跌、波动和上涨都是相同的,无论其位于哪个时间段内。

    换句话说,股票市场的表现是自相似的分形模式,在所有的时标内以一种由指数或分形维数定量的幂律不断自我重复。

    你或许认为,掌握了这一知识,你可能会迅速致富。尽管它肯定可以让你对股票市场隐藏的规律有新的洞见,但不幸的是,它的预测力只局限于平均粗粒度意义上,并不能给出单独一只股票的详细信息。尽管如此,它仍然是理解不同时间框架内市场动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这催生出了金融物理学这一全新的跨学科的金融学子领域,并促使投资公司开始雇用物理学家、数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通过这些论点开发新的投资战略。

    同样,心电图中的自相似性也是评判我们心脏状况的重要指标。你或许曾经想过,心脏越健康,心电图越平缓、越规律。

    与生病的心脏相比,健康心脏的分形维数更低。然而,恰恰相反,健康心脏的分形维数相对更高,心电图的变化也更多;而生病的心脏则有着相对平缓的心电图,分形维数更小。

    事实上,那些最具风险的心脏的分形维数接近1,心电图也异常的平缓。因此,心电图的分形维数为定量心脏病和心脏健康提供了一个强大的辅助诊断工具。

    健康和强壮等同于更大的变化和波动,心电图中的分形维数更大,这与这些系统的韧性有关。

    太过僵硬和受限意味着系统缺乏足够的灵活性来进行必要的调整,以抵御不可避免的小冲击和摄动。

    想一想你的心脏每天遭受的压力和紧张,许多都是未曾预料到的。能够容纳并自然地适应这些冲击对你的长期生存至关重要。

    这些持续的改变和冲击要求你的所有器官,包括大脑及其精神状态,既灵活又要有弹力,也因此要具有更大的分形维数。

    这些可以从个体扩展到公司、城市、州,甚至生命本身。多样化,拥有更多可交替、适应性强的成分是这一范式的另一种表现。

    自然选择因更强的多样性而发展,同样也制造出了更强的多样性。有韧性的生态系统也有更多样的物种。成功的城市是那些提供更多元就业机会和商业形态的城市,成功的公司则拥有多样化的产品及根据市场变化而做出灵活变通的人,这并非巧合。我将在第8章和第9章谈到城市与公司的时候对此进行进一步详述。

    通过展示分形在科学界和自然界的普遍存在,引起了人们对分形的极大兴趣。它催生了一个寻找分形的迷你产业,测量它们的维数,表现它们的神奇特性如何带来奇特的几何图形。

    许多人制造出了山脉和风景的逼真模拟与引人入胜的迷幻图案。这为电影和媒体行业所欣然接受,无论是逼真的战斗场面、壮丽的风景还是未来幻想,你现在在荧幕上和广告中看到的许多东西都是以分形范式为基础的。

    分形甚至还出现在了音乐、绘画和建筑领域。

    据说,乐谱的分形维数能够用来确定不同作曲家的标志性特点,如贝多芬、巴赫和莫扎特,而杰克逊·波洛克的画作的分形维数则被用来分辨真伪。

    尽管描述和量化分形有着数学框架,但没有发展出基于潜在物理学原则的基础理论,用以机制性地理解它们为何会出现,或用来计算它们的维度。

    分形维数只是定义这些系统特征的诸多指标之一。

    我们会在这些指标中各自投入多少储存令人吃惊。例如,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几乎被虔诚地认为是美国整体经济状况的指示剂,就像体温通常被当作我们自身整体健康的指示剂一样。

    更好的做法是,要有类似的一系列指标,例如你从年度体检中得到的指标,或者经济学家为了了解整体经济状况而设计的一系列指标。

    然而,在此基础之上更进一步的是,要有一个整体的量化理论和概念性框架,并搭配动态模型,以机制性地理解为何不同的指标会是其本身所表现的那样,为何它们能够预测出未来如何发展。

    由此而论,仅仅知道代谢率按比例变化的克莱伯定律,甚至了解生物体所遵循的其他异速生长率,都无法构成一个理论。

    相反,这些现象规律都是揭示和概述生命系统性、一般性特点的大量数据的复杂总结。

    能够从几何学和动态网络等一系列普遍原则中分析得出更加精细的结论,将会使得我们对它们的起因有进一步的加深理解,并有可能会由此应对并预测其他新的现象。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